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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去秋波那一转——写好新闻的结尾


“风头、猪肚、豹尾”是元曲作家乔吉写作的六字真言，陶宗仪把它解释为“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南村辍耕录》）其中，开头和结尾尤其值得讲究。文章起头起得好，才能抓住“眼球”；结尾收得好，才能有回味。所以，明代诗论家谢榛在《四溟诗话》中提出：“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结句当如撞钟，清音有余。”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新闻的结尾常常被人们忽略。有人甚至认为是可有可无的。他们的主要理由是：

(1) 短消息结构极其单纯，无须像麻雀那样五脏俱全。特别是简讯有时只有一两句话，离首即尾，离尾即首，实际上没有结尾。

(2) 在倒金字塔结构中，材料按其重要性依次排列，编辑可以倒删，因而也就无所谓结尾的问题了。

其实，这是一种误解。

(1) 没有结尾的短消息固然存在，但不是所有的短消息都没有结尾。黑龙江电视台的短消息《林蛙不归路》虽然只有1分29秒，却有一个有力的结尾：“回家冬眠不成的林蛙最终出现在农贸市场和人们的餐桌上。目前，伊春林区林蛙密度已由过去的每平方公里1万只下降到不足1000只。今年伊春林区发生了大面积森林病虫害。”第一句话回答冬眠不成的林蛙哪里去了，第二句话说明捕杀林蛙的直接后果，第三句话画龙点睛。三句话层层递进，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如当头棒喝，使人警醒。

另外，尽管我们提倡写短消息，但不是所有的新闻都适宜处理成短消息，更不能都处理成简讯。

(2) 倒金字塔结构是新闻文体自觉、成熟和独立的标志，至今仍然是学习新闻写作的关键。但是倒金字塔结构并不是唯一的结构，更何况倒字塔结构也并非有头无尾，而是传播者和受众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有所选择，有的时候往往又别无选择。例如：


肯尼迪遇刺伤命

约翰逊继任美国总统


（路透社达拉斯1963年11月22日电）急电：

肯尼迪总统今天在这里遭到刺客枪击身死。

总统与夫人同乘一辆车中，刺客发三弹，命中总统头部。

总统被紧急送入医院，并经输血，但不久身死。

官方消息说，总统下午1时逝世。

副总统约翰逊将继任总统。


这是一条经典的倒金字塔结构的新闻。最后的结尾是“副总统约翰逊将继任总统”。它所包含的信息已经写入副题，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也是读者非常关心的。任何保编辑都无法将其删掉。

在新闻写作中，特别是在倒金字塔结构中，导语是最重要的部分。新闻界公认“导语是记者展示杰作的橱窗，读者和编辑以及新闻学教师都会自然地设想，如果记者未能在导语中表现出水平，那么他就是没有水平。”（威廉·梅茨《怎样写新闻》）所以导语写作理所当然最受重视，耗费的心血也最多。

但是，新闻结尾对于受众接受心理的影响并不亚于导语。心理学的有关研究表明，处于系列首尾位置的记忆材料容易记住，而处于系列中间位置的则容易遗忘，其几率相当于两端的三倍。英国新闻学者安德鲁·博伊德认为：“任何一个节目或新闻给人的长期印象通常都是最开始或最后几个词留下的。”故而他建议：“像有力的开头一样，结尾应该加强语气，避免虎头蛇尾。新闻报道宁用砰然响声做结尾而不用低声呜咽。有力、确定、语气强烈的结尾胜过软弱无力的结尾。”（《广播电视新闻教程》）

一篇好的报道在形式上应当是具有对称美的。如果说新闻的导语是“凤头”，那么结尾就必须是“豹尾”。我们既要在导语上呕心沥血，也要在结尾上殚精竭虑。

美联社记者马利根对此深有体会：“一篇报道既要有好的导语，也要有一个有力的结尾。事实上，我常常在最后一段下的功夫比在第一段下的功夫大，因为我希望那真正动人的最后一行话将使编辑高抬贵手，不致砍杀我努力的整个成果……一条使人激动的引语、一段概括性的趣闻、一件将最后一次打动读者的情感，即引起读者悲伤或大笑的有趣材料，可以使一篇报道生辉。这样，这篇报道看起来就是一个统一体、一个完全的整体。”（《美国名记者谈采访工作经验》）

写好新闻结尾，不仅可以使新闻在形式上更为完美，而且可以画龙点睛，使新闻的主题得到进一步的深化和升华，引起回味与思索。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接载查尔斯王子和末代总督彭定康回国的英国皇家游轮“不列颠尼亚号”驶离维多利亚港湾，消失在南海的夜幕中。新华社的报道《别了，“不列颠尼亚”》以史家之笔记录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这篇消息的读者不会不注意到它的结尾：“从1841年1月26日英国远征军第一次将米字旗插上港岛，到1997年7月1日五星红旗在香港升起，一共过去了156年5个月零4天。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这不仅是一句精彩的结语，更是一句代表历史趋势的结论，是透过这个事件对历史规律的理性认识，其中传递出中华民族在这一特定时刻的自豪感，从而赋予报道以魂。也许，从这样一句话就更容易理解新闻与历史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沟连在一起。

一篇新闻不仅要告诉人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要说明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新闻的结尾不能凿空议论，泛泛而谈，而应当缘于事实，又高于事实，从新闻事实中自然得出富有哲理意味的真知、新知，启人神智，耐人寻味。

1991年，在入侵科威特一周年之际，伊拉克人都在悄悄地遮掩这场曾经搅得天翻地覆的事件。路透社记者在这条消息的结尾写道：“巴格达街头到处都是萨达姆?侯赛因各种着装的画像，有人戏称：这个400万人口的城市有800万张面孔。”借口传话，巧妙地暗示了巴格达市民的精神状态和萨达姆统治这个国家的办法，一针见血，堪称神来之笔。美国政治撰稿人巴尼?克雷布斯说过：“我总是把一条好的引语留到最后一段，奖给那些为数很少的一直读下来的忠实读者。”（《美国名记者谈采访工作经验》）

新闻的结尾可以写得很幽默，像一个善于制造悬念的喜剧演员，最后才将包袱抖露出来，让人忍俊不禁，报以会心的一笑。

2000年8月24日，中央电视台《世界报道》播报了一条科技新闻《机器人走进医院》。它的结尾是：“即使这么受欢迎，杰夫的夜晚还是孤独的，它不得不呆在充电室里补充能量，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机器人杰夫在这里被人格化了，他能感受到“孤独”，也很有责任感，夜晚一个人呆在充电室里补充能量，准备迎接第二天忙碌的工作。一条可能被写得生硬、枯燥的科技报道，因此而变得亲切活泼，富有人情味。

无论如何，新闻不能狗尾续貂，要避免使人在结尾时失望。清代戏曲理论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要求：“开卷之初，当有奇句夺目，使之一见而惊，不敢弃去，此一法也；终篇之际，当以媚语摄魂，使之执卷流连，若难遽别，此一法也。”现代作家张爱玲因此叹道：“又要惊人，眩人，又要哄人，媚人，稳住了人，似乎是近于妾妇之道。”（《论写作》）然而，结尾既然要画龙点睛，就应当如“临去秋波那一转”，让人难以开口道再见。

最后讲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太监。”“下面呢？”“没有了。”嘎然而止，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画蛇添足，新闻的结尾也应当如此。恰如一位美国记者所说：“当你坐在打字机前，眼盯着稿纸，为想一段漂亮的收尾文字而搜索枯肠时，很可能文章的结尾已经写出来了。你在那儿收住就行了。”

笔者在电脑前略坐了一会儿，决定就在这儿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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